在学校的后山山顶向远处眺望，总是能看见墨索外尼的黑影的。
也许之前并不算在“总是”的范围内。按照父辈的说法，在他们年幼的时候，墨索外尼是几天来一次，甚至几周才能看见一次。
不过，抹茶巧克力切片蛋糕的几百个数学家通过研究，一致认定——就算【】这一代人的子二代全部衰老变成姜饼，墨索外尼都不会来吃掉自己的蛋糕。
【】呆呆地看着那个远处的庞然巨物。它大概是个小孩的样子，但却被放大了无数倍。它只要一两口，就可以吃掉一整块切片蛋糕。它平时拿着一柄有它手臂大的叉子，帮助它把蛋糕送到嘴边。
现在，它正打着饱嗝，一步一步地远去呢。整个托盘都因为他的步伐微微地震颤着。
也该回去了。【】心想。其实，这次出来，已经是很“离经叛道”的了。按照常理而言，即使是下课时间，同学们也会在教室里读书的。
也许以前并不是常理——就如以前墨索外尼并不是整天出来一样？
【】不清楚。她快步跑下山头，跑过小得可怜的操场；随后，“紧急刹车”，轻手轻脚地走进教室。果不其然，绝大多数人都专注于面前的书本。
反正也没人关注自己。当然啦，资源有限，关注属于上进者们。这是自然规律嘛。她熟练地摊开一份模拟卷，用笔尖在题干上圈画。其实，只要认真起来，这些都是毫无难度的；只是心里一直想着墨索外尼，效率低了不少。
不过，自己这么做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？【】不自觉地盯着试卷发呆，停下了手中的笔，想道。按部就班地学习，然后考试，接受高等教育，然后在镇子里找一份好的文书工作——至少父母是这么告诉她的。再然后呢？哦，找到伴侣，然后抚育后代，再把下一代送进学校……
可是，这种生活，是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甚至看到自己的临终时刻的生活，是与其他人一模一样的生活。都说“平平淡淡才是真”，但这种真实恰恰是……一种极其乏味的东西。
何况，将来的一切都要被墨索外尼夺走。这样的生活，有意义吗？
张老师走进门来。她是一位亲切的老妇人，对待学生也十分耐心。【】打起几分精神，想要听她讲的话。
只是，张老师教的不仅仅是知识。张老师同时也叫大家安分守己，然后过上那种……宁静祥和、毫无波澜的生活。【】听了一会，便心不在焉起来。往常，在她的课上，【】应该是最专注的。
谁知道呢？
尽管受到家人和专家们的一致保证，【】仍然时常想象着墨索外尼的样子。也许，在一个白天，大吊灯忽然暗了一半下去——是墨索外尼的大脑袋，遮住了吊灯大部分的光芒。然而，借着剩余的光线，能看见它那一双瞪得老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；它咧开嘴，似乎露出了笑容。它的那柄叉子，从高空坠下来，恰好把她截成两段。然后，濒死的她眼看着那张黑洞般的巨嘴不断靠近，直到视野之内全是黑暗为止。
但是，要在这里惊叫的话，一定会被当成疯子的。【】假装弯下腰去捡东西，同时捂住自己的嘴，不让自己叫出声来。本镇的高中学校，毕竟有着极其良好的声誉：从她父母出生的那一天起，就没有出现过任何学生违反课堂纪律的情况——起码在入学的那一天，她的班主任就这么对她说。
无所谓啦。循规蹈矩是有好处的，可以避免很多麻烦。她回过神来，装出认真聆听的样子。所幸这节仅仅是在复习而已；一些没有听到的内容，下课后也可以自己补完。当然，在她的每日计划中几乎从不会考虑“课后再补”的情况；可她就是这么想的。
漫长的上课与不算漫长的下课，构成了学校生活的全部。当然，这种分法也许毫无意义，不如叫做“漫长的听讲”与“不算漫长的自习”。回到家里，父母也没有好声气。
当然，要求他们有好声气很难。反正，母亲是会整天说教——从成绩到饮食到睡觉她都要管的；父亲虽不说教，却也经常板着脸孔；只在进餐的时候挤出一点微笑。
整个镇子也是如此的。大家都过着一种稳妥的生活。一代接着一代，大概永远没有变数。【】的印象中，只有当驱逐非法移民的时候，抹茶巧克力切片蛋糕上的人们才会露出狂欢般的表情。
到处张灯结彩。学生们跑出校园，与成年人一起站到街道的两侧。专业人员组成卫队，驱赶着被群众揪出来的、戴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的非法移民。执政亲自出马，作一些无人听的演说。大家热烈鼓掌、欢呼不止。本镇最负盛名的魔法少女——乔治娅前来主持仪式。
也就那样吧。那样的节日，好像几十天一次，或是几天一次。【】不清楚。好像，一切的罪恶都是难民导致的；只要把这些居心叵测的外来户赶走，就能确保小镇的永久和谐，甚至墨索外尼的脚步都会延缓几分。
那位名为乔治娅的魔法少女，曾经是【】崇敬的对象。她热情、美丽，几乎以一人之力守护着小镇。曾经有一个偶然的机会，让【】得以与她见面。
“请让我也成为魔法少女吧！”
“诶？为什么呢？”
“我想要……想要打倒墨索外尼……”【】记得，当时自己的请求有气无力、结结巴巴，好像自己也觉得可笑了。
果然，乔治娅笑了起来。“什么呀，那种家伙，没有必要去管啦……反正，它一时半会也不会到这。”
“可……可是，如果不管的话，大家都会死的呀……”
“老死也是死，被它吃掉也是死嘛。”
【】那以后就不再想着找乔治娅了。
【】想要逃离。逃离这个镇子，逃离这块切片蛋糕，逃离压抑的一切。然后，在别的什么地方寻找希望，寻找打倒墨索外尼的希望。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，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好。
不过，逃离比想象中困难。夜晚的白瓷托盘怪物出没。其他蛋糕也不欢迎外来客。执政说过：“只有你的镇子可以保护你。”
还能怎么办呢？能说留在这儿错了吗？本分读书有错吗？老老实实接受长辈和命运的安排有错吗？它们不但没有错，而且甚至是完全正确的。因为，起码这么做可以让自己安然度过一生，不用担心诸如怪物、墨索外尼、驱逐仪式的东西。既然它正确，那作为它反面的“逃跑”，就是“错的”——甚至是“愚蠢的”“荒谬的”“失败的”……
可是，终究不能这么下去。即便都是死，也要有些意义。拼搏了一生，最后什么也没有，“爱、荣誉、名声，什么也没有留下”②，太荒谬了吧！
在连续做了三十天关于墨索外尼的噩梦之后，【】下定决心逃亡。
被清空了书的背包。一大块从箱子里翻出来的姜饼——也许是祖父留下的呢。谁知道呢？除此之外，什么装备也没有了。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，但也许找到一个魔法少女就有希望。
也许所有的魔法少女都和乔治娅一样，甚至更糟糕呢？她不知道。但是，魔法少女总是以正义形象出现的；大概，总会有那么一两位愿意提供帮助的。
【】深吸一口气，爬下梯子。
注：①这篇文章的初稿作于正文写成之前，内容和现在所见的版本有较大差异。不过，初稿因为作者电脑设备更新的原因已经丢失。主人公为“【】”，是因为当时没有想好主人公的名字。
②出自韩国歌曲《献给你的进行曲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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